玩儿去游记:大峡谷骡道行

玩儿去 发表于 2005/06/24 07:28 一品 游山玩水 (www.ywpw.com)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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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话儿常说:是骡子是马,拉出去溜溜。到了大峡谷,要不去谷底溜溜那是万万不行的。

离开洛杉矶,折腾了一天,直到下午四点多钟脚丫子才算踩在大峡谷的南沿儿(SOUTH RIM)上。极目远望,那风,那云,那蚀迹斑斑的岩壁,哪儿哪儿都透着豪放。这不,看着,赏着,老婆也跟着豪放起来,哭着喊着非要第二天和我同去谷底溜达。就凭她那点儿劲儿,走不了多远的路。再说了,恐高症一发作,四腿儿一哆嗦,真撂在半道儿,那就热闹了。我心里这么想着,嘴上却说,“那咱们就试试吧”。

拽着老婆先上了骡道(BRIGHT ANGEL TRAIL)。 当天回程的骡队这时还没有踪影,只有一万多只苍蝇嗡嗡地踪着骡屎,扬起股股的粪香。挺宽敞的骡道在有恐高症的老婆眼里细如鸡肠,她踮着脚儿尖走里侧,走着走着就不肯动窝儿了。

“凭你这副熊样子还去谷底呢?想想明天山道上与骡队错车的情形吧”,我不失时机地给老婆打气儿。听了这话,她依旧嘴硬。

“得,那咱们再去看看峭壁吧”。

我们搭上公园的免费穿梭车奔了峭壁。此时的太阳还挂得老高,可峡谷里的雾气已经蹿上来,弄得好好的景致都蒙上一层灰色。在大峡谷观景,最激动人心的方式就是像这对男女那样站在崖边垂直下望。我拽了拽老婆的手,此刻已经冰凉。其实,有些事情不用做,看一眼就会身临其境。这不,老婆站在老远,已经替崖边的男女犯起了恐高症。

“走吧,咱们也去边上看看,明天骡道儿上全是这种景儿”,我又开始忽悠她了。

老婆也真有绝的,她拉紧我的手,倒退着脚步往崖边挪去,只挪了没几步,老婆就退让了。

“算了,明天还是骑骡子吧。我骑上骡子就闭眼,到了谷底再睁开不就行了”?

“好主意,骑骡子时再戴个眼罩儿,保准儿你像驴拉磨一样地舒服”。我们就这么调侃着回旅馆找骡子去了。

到了旅馆前台一打听,您当这骡子这么好骑的?需要提前一个月预定。唉,刚才还嫌一百多美元的骑骡费贵呢,现在好了,你想花钱,求爷爷告奶奶还没人要呢。骑骡子是没戏了,老婆虽然一万个不愿意,也只能同意第二天留在旅馆里睡觉。

回到房间,我开始准备第二天的行囊。东西当然越少越好,我只打算带九瓶矿泉水、四根能量把和二只苹果上路。老婆不放心,还嘱咐个没完,“四瓶矿泉水一喝完,不论你走到哪儿,立刻给我调头”。

躺在床上,我拿出地图温习线路:从大峡谷南沿儿到印地安花园(INDIAN GARDEN) 单程7.4公里,从印地安花园到高原点(PLATEAU POINT) 单程2.4公里,再从印地安花园到幻影牧场(PHANTOM RANCH)单程8公里。看完地图,又默念了三遍“五点半”,算是设定了第二天早起的生物闹钟,然后慢慢睡去。

“腾” 地一下惊醒,正好清晨五点半,这生物闹钟就是好使。我随便吃了口东西,抹了一把脸,便一头扎进冰冷的晨雾中。来到骡道口 (BRIGHT ANGEL TRAILHEAD), 看见一块大牌子,上写道:大峡谷的骡子都是公驴和母马上床的产物。生了男骡子姓张 (JOHN),产下女骡子名茉莉 (MOLLY)。看到这儿,我笑出了声儿,美国佬的嘴还真够贫的。看了一下表,刚好六点正。离骡队出发的时间大约还有半小时,我是等不及了,先走一步,咱们后会有期。

图1 峡谷暮色,摄于2005年5月

昨天下午还很繁忙的骡道,这时候静悄悄的,苍蝇都没有起床,只有几只发了情的乌鸦在不远处的岩石上“哇哇”地扯着嗓子,给我送来吉祥。独自走在骡道上,吸着新鲜的空气,踏着柔和的晨光,不知不觉之中脚步便轻盈起来。心情一好,相机的使用频率就高。瞧,昨天还趴在脚下的山峰,现在已经同你平起平坐了。

看,昨天还依稀可见的小路现在已清楚眼前。我自言自语地往山下溜去,此时轻松得意完全没有料到回程的上坡儿路会有多么艰难。

快到谷底了,一个个昨儿晚上在印地安花园过夜的人们现在正背着沉重的行囊,呼哧带喘地往南坡儿爬来。

“你小子可真够早的”,爬山的人们都累成这副德行了,还不忘跟我幽默一把。

有一对儿男性“夫妇” 正坐在一块石头上大嚼饼干,见我过来,还递上一块。我嘴上谢着他们,心里却说,一共只带了九瓶水,咱还是省点儿吐沫吧。我一边下山,一边琢磨着眼前爬山的主儿。走在前面的多为女性,大老爷们儿都呲牙咧嘴地跟在婆娘们身后。看来,论起爬山这活儿,还是茉莉比张有耐力。

水没喝一口,脚没歇半步,七点半刚过便到了印地安花园。这地方真好,树木葱绿,花香鸟儿折腾,一条小溪潺潺流过,冰凉出一块歇息的地方。

穿过花园,瞅见一块精装的木头牌子,上面一个箭头儿指向高原点(PLATEAU POINT)。走上去高原点的小道儿,我忍不住回头往南坡儿仰脖儿望去,唉,原来挺雄伟的大峡谷此刻已是土坡儿一个。人也真逗,站在山顶往下看,看得俩腿儿发软。可回过头来往上瞧,好像一切都不在话下。

来到高原点,连个人影儿也没见着,只有一块突出的石头立在那儿,旁边还围了一圈儿铁管子,冒充护栏。走过去,俩脚往石头上一站,嘿,风景这边独好。远处,大峡谷的南北坡儿屹立两边;近处,一条小河在脚下哗啦啦流淌。不用说,这一股污泥浊水便是养育了美国五个州几千万人民的科罗拉多河啦。手扶着冰冷生锈的护栏,山风吹得裤腿儿哗哗直响,我颤颤微微地掏出相机,只觉得头沉重,脚松软,恍惚之间天地都旋转起来。要说大峡谷还有什么美丽的地方?这儿就是了。

离开了高原点,重返印地安花园。一看表,八点半刚过。现在就撤退,十一点不到肯定回到旅馆。连一瓶矿泉水都没喝过,这样回去岂不让老婆耻笑?咱还是再去幻影牧场看看吧。继续上路,立马儿瞅见这块警告牌:“不要企图在一天之内从峡谷沿儿走到河边再返回。每年都有登山客由于过度疲劳而遭受严重疾病或死亡”。明知道幻影牧场就在河边,山路也够坎坷,可看了警告牌儿之后,还是有种“越是艰险越向前”的冲动。人嘛,总要有点儿精神。

图2 鸡肠大道儿,摄于2005年5月

我继续走着,迎面过来一对儿半大老太太,他们都是刚从幻影牧场那边儿来的。老太太的腿上还打着绷带,手里拿了两根登山杖。看他们一步三倒气儿的样子,一定累得够呛。见了我,一位老太太劈头就问:

“你从哪儿来”?

“南坡儿山顶上”。

“瞧你轻松的,连衬衫都还是笔挺的,不像走了远路啊”。

“本来就没多远嘛,去了幻影牧场,我当天还要返回南坡儿呢”,我趁机牛起来。

老太太听罢,瞪大了眼睛望着我:“你傻X呀”?

多么爽快的老太婆呀,一句话咽得我无言以对,幸亏旁边另外一个半大老太太及时解围:“咱们晚上南坡儿顶上见吧”。

告别了老太太,翻山,越岭,跨溪流,很快就接近河边了。突然,瞅见路中央放了一个背包。不用说,看见这个请勿打扰的标志,就知道附近有人正在方便。我赶紧减慢脚步,东张西望。可不是吗,没走几步便从石头后面蹿出一个正在系文明扣儿的家伙。我俩四目一瞪,留下一对儿问候。

送走了撒尿客,我感觉肚子有些饥饿。歇一会儿吧,出门四个多小时了,屁股还没落过地呢。找了块石头坐下,掏出一根能量把,一瓶矿泉水大嚼大咽起来。平生第一次吃能量把,感觉特爽 。粘乎乎的质地好似风干了的狗屎-外焦里嫩。吃着,嚼着,还从鼻孔儿里冒出一阵薄荷的气味儿,啊-呸,好吃。

我正吃着东西,老远看见一对儿男女走到水边。我们隔着大约七、八十米远的样子。我在山腰,他们在谷底。可能距离遥远,他们并没发现我,所以表演起来很自然。看那男的脱得只剩下一条裤叉,女的也已经一丝不挂了。阳光下,俩人光溜儿溜儿的身子搂在一起亲嘴儿,很激情的样子。亲了一会儿,大概是亲舒服了,俩人这才分开,各自下水泡起澡来。

忽然,河面上传来断断续续的人声。我扭头一看,原来是十几号儿漂流的男女。山谷里安静,又有回声,唧唧喳喳的声音传得很远。皮筏子越漂越近,上面的人们开始朝我嗥叫,挥手,就跟见了娘家人儿一样兴奋。我也及时地扬起自己的爪子回敬着他们。听到声音,刚才游泳的那对儿也发现了我的存在,赶紧躲到石头后面羞答答去了。

吃饱喝足了,我又迈开大步往幻影牧场走去。刚翻过一道坎儿,老远就瞧见那座吊桥了。紧跟着,肚子里也突然翻江捣海起来。疼啊,肯定是刚吃下去的能量把在捣鬼。谢天谢地,幸亏厕所依稀可见,跨过吊桥就是了。我开始加快脚步,俩脚跟竞走运动员似的紧倒腾。只不过我是脚尖着地,脚跟抬起。生怕哪步没走好弄洒了肚子里面的东西。上了吊桥,才发现桥面很窄,要是遇见个胖子什么的肯定错不了车。说来也巧,正想着塞车呢,只瞅见对岸一个妇人往吊桥这边走来。糟了,怕什么,还来什么。没辄,我赶紧忍住腹痛往对岸冲去,先妇人一步跨出吊桥。

图3 好像没有“恐高症”,摄于2005年5月

“嘘”,我终于长长地舒了一口气,提上裤子走出厕所的感觉真好。肚子轻松了,情绪高涨了,我这才有时间像鬼子扫荡似地把幻影牧场透彻地瞻仰了一遍。

踏上归途,又瞧见刚才跟我抢桥的妇人,手里正拿了一杯咖啡站在桥中央,脸皮似笑非笑,眼神似有似无。走到跟前,我一声问候,人家居然没有反应,连屁股都没给我挪一下,害得我不得不跟她皮肉相亲蹭过去。幸好,现在肚子里已经空空如也,否则这么一蹭,我可就要吃不了,兜着走了。看妇人那副样子,不是想起了万恶的旧社会,就是梦见了八辈子的情人。反正一个劲儿-陶醉!

过了吊桥,走不多久,居然碰见刚才游泳的小妞儿了。这时,她身边的男伴儿已无踪影,大概先期返回了吧。我偷看了小妞儿一眼,嘿,身材不错,还长了一张很农村的脸。知道我在看她,小妞儿也不好意思地冲我笑笑,算是对刚才光屁股的歉意。

晌午的太阳开始变得火辣辣的。望望山道,一个人影儿也没有,只有我独自爬行,一路上山。走啊,爬啊,下山时轻盈的脚步渐渐被沉重的步伐替代。刚开始的时候,我还是四十几分钟歇一次,喝口水。 后来成了三十分钟歇一次。到了最后,越歇越勤,三步一停脚儿,五步一喝水,还狼狈地把衬衫都脱了。事后想想真滑稽,爬山又不是娶媳妇儿,何必穿戴整齐?

走呀,走呀,好不容易在半山腰上又见到人烟儿,准确地说是骡子掀起的尘烟儿。一、二、三、四、五,好嘛,整整六匹骡子。打头儿阵的是个把式,游人们骑着骡子都跟在他的身后。看见骡子过来,我赶紧靠边儿,瞪大眼睛观察了老半天也没弄清楚到底有几只老张,几只茉莉,反正男男女女的满眼都是骡子。

苦不苦,想想红军二万五。明知道离印地安花园已经很近了,可我的俩腿儿却迈不动了,不用说,一定是到了疲劳极限。在翻最后一道山梁时,脑袋里好像都有了幻觉,感觉自己正走在北京怀柔县的山沟儿里。

已经记不清我是怎么走回到印地安花园的。反正,看见花园的木牌子已是眼泪汪汪。找了个有树阴儿的长条儿板凳把鞋脱了,脚枕着背包,脑袋朝下脚朝天睡将起来。这一睡,直睡到一个胡噜把自己吵醒,才知道已睡去二十多分钟。吃了一根能量把,俩苹果,又喝了一瓶水重又上路。

你别说,小鼾一会儿,精神百倍。一路上见人超人,见狗超狗,最后还超过了说我“傻X”的那对儿老太太。“熟人”见面儿格外亲,老太太张口就问:“你怎么把衬衫给脱了”?瞧,哪壶不开,提哪壶,这不是成心恶心我嘛。

神气了不到两公里,我又走不动了,这回不是因为腿疼,腿脚儿早就没知觉了,而是因为喘不上气儿。气儿一短,脚步就慢,刚才超过去的人们现在又重新与我为伍了。有个丹佛来的家伙忍受不了他老婆的乌龟步儿,干脆自己大步向前,走远了,坐在石头上休息,待他老婆走近,再又重新离去。我跟他老婆同属乌龟,所以并肩走着,听说我刚从幻影牧场回来,她羡慕的不得了,赶紧告诉她丈夫。

图4 这里的清晨静悄悄,摄于2005年5月

“就你一个人去的”?她丈夫问我。

“嗯,我把老婆存旅馆了”。

“好主意啊,下回我也这么干”。

听了这话,那婆娘狠狠地瞪了她丈夫一眼,弄得那爷们再没敢吭气儿,夹着尾巴一边儿走路去了。哼,洋人怎么了,天下的乌鸦一般黑,谁家的女人不是领导?

胜利就在前方,曙光就在前头。还剩下三公里,还剩下两公里,最后一公里路我走了将近一小时。下午四点四十五分,伟大的时刻终于来临,我的双脚再一次踏上大峡谷的南沿儿。掌声响起来,我心更明白。在不到十一小时的时间里,我居然走了35.6 公里的山路,只消耗了八瓶半矿泉水、三根能量把、二只苹果和一泡屎。

回到旅馆,我把袜子一脱,把人往床上一扔。舒坦啊,那感觉好像躺在棉花堆儿上。 躺着,躺着,脚丫子渐渐有了知觉,睁开眼睛一看,咋形状不对了?再一调焦距,啊?多出俩血泡。

晚上去餐厅吃饭,我的两条腿跟棒槌似的,硬得连个弯儿都打不了。老婆还夸我呢:“瞅你走路的架式,生怕别人不知道你爬山了” 。

“那当然,今天爬山的主儿都这副骄傲劲儿”。

听了我的话,老婆忍不住环视了一下四周。也不知道怎么这么巧,周围的几个游人都跟我走路一个姿势,一瘸一拐的。看来,是骡子是马到谷底溜溜的主儿还不在少数。

第二天一早儿要离开大峡谷了,临走之前还打算再去炮楼儿(DESERT VIEW WATCHTOWER)告别一下。腿疼啊!昨天爬山落下的 “残废”,睡了一觉才完全显灵。上车的时候,我必须用手捧着腿才能进去。也不知道这会儿老张和茉莉们的腿痛不痛?骡腿也是肉长的呀。

来到炮楼儿,那叫一个冷。小风儿飕飕地吹,穿透了衣裳,刺进了胸膛,搞得游客们都剩下一个姿势-缩头乌龟。

炮楼儿的底层是个店铺,专门出售旅游纪念品。外面的寒风吹得邪乎,游客们都被吹进铺子里取暖。老婆随便拣了两件 T-SHIRT进了付款的队伍。排在我们前面的是位德国来的老兄,只穿了件背心,被外面的大风吹得抗不住了,胡乱拣了一件绒衣便套在身上。轮到他付款时,那老兄很大方地伸出自己的脖子递给售货员扫瞄标签,然后,不好意思地冲大伙儿咧咧嘴儿,用半生不熟的英语说,“冷啊,真冷啊” ,惹得大家都跟着他呵呵地笑起来。

炮楼儿的顶层有个了望台。我强忍着腿痛,艰难地往上爬去。里面古色古香的破木头家具,粗犷的印地安壁画,还有走起来“咚咚” 作响的楼梯都让人留恋。站在了望台居高临下,一切美色尽收眼底。

再见了,大峡谷!告别了,亚利桑那!

我恋恋不舍地对着玻璃窗外的大峡谷看了最后一眼,好美啊!长长的秀发,肥硕的身材,还有一副踏拉板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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