认真对待传统:从诠释学的观点看/朱士群

xinmaopai 发表于 2009/02/28 02:08 一品 人文历史 (www.ywpw.com)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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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一、认真对待传统

   传统是不是该为落后负责的原罪,它有没有得到公正的研判,这是一个问题;而传统有没有受到认真的对待,对于寻求共识的当代中国来说,这是一个更基本的问题。这里,尝试从方法论的角度,也可以说是从关于传统的“元理论”的角度,提出“认真对待传统”的命题。对于一种具体的传统来说,认真对待传统,并不必然导致拒绝这种传统,它也可能导致对它的接受,还可能导致拒绝与接受的综合。相对于认真不认真来说,接受不接受的问题是次要的。认真对待传统,需要有一种关于传统的“元理论”,或者说,需要从“元理论” 的层次来对待传统。诠释学的思想和实践则为认真对待传统 提供了一种重要的“元理论”。

  

   二、诠释学关于传统的讨论

  

  伽达默尔在其《真理与方法》中把权威和传统看做理解的前见,并作为理解的条件,提出为传统正名。首先,传统可以和理性共存。伽达默尔批评了启蒙运动权威观,它认为权威意味着盲从。伽达默尔同时批评了启蒙运动的对手——浪漫主义。按照浪漫主义的传统观,传统是一种要特别保护的权威形式,它有如自然一样,是 “历史上被给予的东西”,不管我们是以革命的方式反对传统还是保留传统,传统仍作为理性和自由的对立面,不言而喻地统治着我们。伽达默尔认为,传统的本质是“保存”,传统的保存不是自然而然实现的,哪怕最真实最坚固的传统也不会凭借自身的惰性就自动生效,毋宁说传统的保存是一种理性活动,传统需要理性地“ 肯定、掌握和培养”。因此,正确对待传统是一个正确使用理性的问题。其次,传统可以和创新共存,就是说,传统和新传统不是绝对对立的。伽达默尔指出,当我们“有意识地创造新传统”时,我们可能无意识地恢复或保存了传统:“即使在生活受到猛烈改变的地方,如在革命的时代,远比任何人所知道的多得多的古老的东西在所谓改革一切的浪潮中仍保存了下来,并且与新的东西一起构成新的价值”。第三,传统是理解的“基本前提条件”。尤其在人文科学研究中,在对待传统的态度上,我们不能认为我们作为“历史存在”而与“过去”绝对地对峙着,从而远离和摆脱传统,剥夺“传统要素”的权利。我们经常地处于传统之中,传统不是我们的异己,而一直是“我们自己的东西,一种范例和借鉴,一种对自身的重新认识”,因此,在研究兴趣、问题发现和课题选择方面,人文科学“真正的要求”不只是 “朴素的接受和反思”传统,而是在这种自我的重新认识中吸收和融化传统,与“我们由之而来的那种传统”进行“接 触”、“攀谈”和对话。

  尽管伽达默尔在传统观上偏向浪漫主义,但是他关于“启蒙运动对传统的批判以及浪漫主义对传统的平反”的讨论,他关于传统的“保存与破坏和更新”是“自由的行动”的命题,他指出的那种比“朴素的接受和反思”更多的东西,总之,他有关“传统诠释学”(hermeneuticsoftradition)的论述,应该体现了认真对待 传统的一种诠释学精神。21.3.

  

   三、共识与诠释学精神

  

  认真对待传统,最终要落脚在对传统的取用,以凝聚和提高社会的共识。实际运作的传统是多样的,具体到一种传统,其模块要素也是多样的,对同一种传统、同一个模块,人们对其意义的理解仍可能是多样的。按照诠释学的立场,这里就存在一个对传统取用的问题。从上文可见,即使在诠释学传统中,对传统的具体态度也有分歧。但是,诠释学对待传统无疑是认真的,它为理解传统提供了一种“元理论”,提高了对传统的理解度。没有关于传统的“元理论”,没有基于“ 元理论”的研判,我们对传统的论断就是任意的、素朴的,我们就难以形成、凝聚和提高共识。从伽达默尔、哈贝马斯和利科的论述中,再结合卡尔·波普与诠释学相关的一些论述,我们可以在“诠释学精神”名下重构诠释学对待传统的若干“元理论”命题:

   1.传统是形成共识的基本前提。传统是过去的共识,我们作为“历史存在”而与过去的共识不可割断地共存着。传统可以创新,且不说创新的传统自觉不自觉地仍旧是一种传统,我们用来创新传统的方法也还是一种传统,只不过这种方法可能是理性批判的,也可能是非理性非批判的而已。传统的这种不可绕过的特性,在文化人类学上已经得到了确证。认真对待传统,这意味着不可盲信和拔高,但要容忍传统,把传统当做活在现在的过去社区,形成一种耐心地、平和地对待传统的传统,给传统著书立说、讲演表演的机会,我们来阅读、倾听、观赏,在与传统的互动中形成共识。

   2.意识形态批判是重建共识的必由之路。说传统是共识的前提,并不是说按照传统来塑造共识;传统不是先天地规定着现在,过去的共识与现在的共识不是前定和谐的关系。传统不是纯而又纯的,无论哪种意识形态都渗透着传统,而无论哪种传统,也都渗透着意识形态。在历史上和现实中传统都可能由于意识形态的作用而复杂化,因而,传统并不具有天然地形成和凝聚共识的正面功能。对于传统的意识形态特征以及意识形态与传统的复杂关系作出批判的反思,这是哈贝马斯提出的任务。这一反思还告诉我们一个道理:由于意识形态对传统的浸透,传统发挥功能的机制,传统得到认同而形成共识的路径,一定是陶冶启发式而达到的自觉;用施加外力的办法来推行传统,难以把传统变成内在的文化认同,反倒有可能诱发逆反心态,使这一传统一再搁浅。

   3.经典文本的诠释理解是发掘共识的基础工作。对任何一个传统来说,经典文本都是其历史的现实的合法性的主要来源。这些文本经由时间的考验和反复的解读而呈现出一个自律的客观知识世界,构成了我们是我们接近和理解传统的“回路”。认真对待传统,就要认真阅读经典文本。在认真阅读经典文本以发掘共识资源方面,诠释学说了很多。总的来说,它重视说明、描述、重构等方法,同时主张发挥读者的想像力和筹划力,展开并融合文本世界与读者的生活世界,以实现主体自我意识的更新。

   4.现代性是凝聚共识的坐标体系。在对传统的阅读中,读者不是个体,而是一个共同体;这种阅读不只是专家的阅读,更是共同的互动的阅读。这种共读网络不仅需要传统和意识形态批判,同时也要有筹划未来的坐标,以凝聚共识,构造中国现代化的共同远景。“背离了传统的现代化是殖民地或半殖民地化,而背向现代化的传统则是自取灭亡的传统”。因而,这个共同体——而不是一个个的个体——的坐标,就是作为“时代精神”的现代性。

  5.元传统的提升是提高共识的最迫切的战略任务。元传统是文化中具有奠基地位的传统。一种传统的生机活力、一个民族的总体素质、一个社会的共识水平,从根本上说取决于它的元传统是否具有理性批判精神的内核。卡尔·波普曾区分了传统的两种元素:如果把流传的故事看做“第一级传统”,那么,对流传的故事做理性的、批判的讨论则构成了“第二级传统”,这种讨论可能产生“一个不同的故事”。他说的“第二级传统”其实就是一种“元传统”。在运用“元理论”认真对待传统和元传统的课题上,理性批判精神和诠释学精神并没有实质上的不同。传统同时具有维序和变序两种功能。传统的维序功能给社会带来秩序,引导社会对挑战作出规则性的、可预测的反应;传统的变序功能则批评和改革秩序,使社会保持变通的活力,以免因循守旧,故步自封。传统的变序功能规定着维序功能,预防维序功能的自我僵化倾向,决定革新的大方向。考察一种传统,不仅要看它规范秩序的功能,还要看它的规定变革的功能。维序功能一般是保守的,而变序功能一般是改良的,二者的平衡对于社会的现代转型是决定性的。但是比较而言,我们的传统中更缺乏良性的变序传统——这就是理性的、批判的质疑、对话和讨论的传统,也就是理性批判和容忍理性批判的元传统。因此,认真对待传统,就要认真提出和正视元传统不足的问题,并进行理性 批判的重建。

  诠释学从总体上讲,尤其是利科,强调了传统作为文本的可读性一面,树立了一种读的传统,而对可看的传统、可听的传统,估计不足。笔者以为,传统有可读的、可看的、可听的之分,在一种文化中相应地就有读的传统、看的传统、听的传统。比如,只读圣贤书,说的也许就是一种读的传统;非礼勿视,说的也许就是一种看的传统;郑声淫,说的也许就是一种听的传统。实际上在现实生活中,风尚习俗和口述史所代表的传统力量,在社会基层的影响是非常之大的。诠释学的阅读优先倾向,固然有其道理,但客观上不利于高层传统与基 层传统的互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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